调露

猎安西(八)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第二天一早,裴行俭命人给众胡商发放马匹行礼、过所文书,让他们立刻启程,回去找各自主人,把来西州买卖货物一事禀报清楚。

众胡商都已经明白,裴行俭特意要他们出城到打猎的营帐来商谈此事,正因为西州城里奸细和眼线众多,担心生出什么枝节。他们也知道干系重大,不敢耽搁牵延,立刻就离开营地去赶路了。

裴行俭命人给党九一套唐军的黑衣,一副弓箭,党九不再拒绝,背在身上。裴行俭知道党九偷了把刀,此刻就藏在右脚靴子里,一个弓身就能拔出来。他也做了准备,叫吕休璟拿出十几支毒箭,并且把一样东西装在酒坛里。

裴行俭询问党九更西边的地理与风物,党九告诉他再跑上一天就会走到野牛、野鹿、野羊最多的地方,还会有狼、熊之类的猛兽,甚至能遇到虎豹。刘炳肩膀上一直栖着他的一头猎鹰,羽毛翕张,想要扑走。刘炳禀告说,这头鹰异常聪明,能自己搜寻猎物,只要放走它,它会飞去绕着有大群猎物的地方盘旋。

唐军策马奔走,两个时辰后,经过一片已经荒芜的田地,不知农民已经逃散了多久,田埂内外遍是野草。

田地尽头有一座很小的村落,废弃的小破屋子仿佛阴森空洞的眼睛,地上还有蚊蝇围绕的残肢断体。有府兵突然发现,一个小棚子里,还蜷着一个半死的病弱老人。他衣不蔽体,肮脏枯瘦,让人以为是干柴上支着破布,连豺狼都不屑去吃。

裴行俭说:“给他端一碗水。“

党九将水一半浇在老人脸上,令他睁开眼睛,另一半喂进他嘴里。

吕休璟看见老人右腿断了,地上却没什么血,似乎整个人早已干枯了。他问:“老伯,这里发生了什么?”

老人神智不清地摇头,似乎辨不清眼前是人间还是地狱。

“有恶狼。恶狼……我的孩子……“他哭了起来,却有声无泪。

党九说:“他活不了了。“

裴行俭见他抬腿摸了摸靴子,不由想:他是打算干脆用刀将这老人杀了吗?

西州兵里有不少是中原流放在此的罪人和罪人家属,有口齿伶俐的被叫上来禀报,说:“这个村子的人全是流放犯人,当年西州都督下令,愿意来这里垦荒的农户减免六年税赋劳役,一下子来了不少人。到现在恐怕都没有六年,村子就没了。”

唐军继续前行,日色暗淡了,林地荒凉阴森,不远的路边还有两头狼在争食一条人腿。

向西而去的路上还有好几处荒弃田园,巨大的树木被焚得只剩根基。

途经一处烽火台,裴行俭命令下马休息,自己带着几个随从登台去看。

烽火台上只有七、八个守军,兵员太少,眼看村子焚毁也只能干瞪眼。

其中有个队正告诉裴行俭:“此地不光有大群豺狼出没,还有一伙盗贼,专门在夜里用火把驱赶豺狼,招呼着它们在村里肆虐,再进村打劫。”

他还说,这些盗贼大部分是从庭州以北过来的突厥人,也有西边逃过来的突厥和杂胡。

吕休璟很生气地问:“为什么官府不派兵把他们剿了,把他们的山寨捣毁了?”

“这些盗匪根本没有山寨,就躲在林子深处,随时迁徙。他们特别奸猾,只要情况不对,立刻逃走,咱们根本找不到人。”

裴行俭望着远方山林,想:难道这些盗贼还过茹毛饮血的生活?

 

这天晚上,唐军在平原上扎营,远处是高山与湖泊,能听见群鸟齐鸣与猛兽嘶吼。

第二天,裴行俭留了三百人看守营地,自己带一千骑兵去追猎野兽。

猎鹰飞向远方一处原野,开始盘旋。

一群黄羊在河边休憩食草,被马蹄声惊动,奔逃起来。

裴行俭命令前军与左右两翼分三路包抄,将狂奔的黄羊群圈住。精锐骑兵冲击很快,可是,由于三路指挥互不熟悉,冲过去之后露出了很大缺口,立刻有几十头羊从缺口逃逸。张天山与高韦德互打令旗,双方率军闭合缺口,又各令一队人马冲去追射逃走的羊群。

大片羊群被包围,中军也已经杀到,开始四面放箭。受惊的黄羊到处乱冲,全被射倒。不一会儿,只见满地羊尸,鲜血溢满了草野。剩下一半哀叫不动的羊被绳索捆住,蹦跳挣扎的羊被横刀杀死。

这种狩猎方式可以训练协同作战,消灭剩余的伤残敌军,抓捕俘虏,甚至救援同伴。

要猎野牛群与野鹿群,就更困难许多。

有几头野牛逃逸时落在牛群之后,被唐军围住,它们蛮力十足,横冲乱撞,吕休璟问裴行俭要不要试试陌刀威力,裴行俭见野牛劲力太猛,摇头说只能射箭。有野牛身中十箭还在乱跳,最后全倒地而亡,只剩下几头被保护在垓心的小牛。它们见母牛被杀,都哀叫着舔舐尸体,惊慌逃散,被步兵手持陌刀阻挡,片刻之后,小牛也全被陌刀劈死,遍地猩红恶臭。

刘炳的鹰发现了十多头麋鹿,它们跑得飞快,裴行俭命令吕休璟率领中军几十人纵马去追,在马上将鹿射倒。唐军追到精疲力竭,还是有两头鹿逃进树林不见了。

这天午后,大家都一身热汗血污,躺着休息,仿佛刚经历了真正的战争。

波斯王子还未尽兴,又领着随从们进了密林,射死一头黑熊。

波斯王子在林子里随手开弓,拿兔子练箭,觉得有些无趣了。在他眼里,用弓箭射击猎物是下人干的事,要展示非同寻常的英勇气概,与野兽近身搏斗,这才是英雄狩猎的行径。

申时刚到,歇息停当的唐军再次整装,裴行俭命令继续享受田池射猎之乐,演练突袭、掠夺、撤退。这里大片野兽已经被扫荡完了,军队很快分成了几股各自追猎,裴行俭要刘炳跟着波斯王子,为他带路。

波斯王子带着他的随从们去了河边,张玄澜领几十关中兵跟着,又是抓鱼,又是捕鸟。

 

傍晚,天色将暗,下起了小雨。

风越来越大,远处山林怪啸,雨点和沙砾在脸上打得生疼。

裴行俭回到营地,清点人员,发现还有一百人未到,便问:“王子呢?”

众人四处张望,只见远处一人一马从细雨中跑来。

来人是猎户刘炳。他惊慌万分地向裴行俭禀告,王子催马跑得太快,与张都督失散了。张都督拼命去追,等发现王子时,他不知带人从哪里过了河,已经在对岸跟一伙强盗打了起来。水流湍急,张都督根本找不到渡河的地方,只好带着一些关中兵跳下河拼命游过去,可没有马,派不上什么用场,反倒被杀了几个。刘炳骑的是匹劣马,也不敢渡河,在岸边只见强盗接连射死人,立刻赶回来禀报。

裴行俭越听脸色越严峻,他一边命令吕休璟召集五十人的队伍,一边望向了党九。

他似乎认为,这时纵有千军万马,也抵不上党九一个人。

党九也正望着他,略有迟疑,然后拿定了主意。

两人彼此话都说得很明白了,一个眼神的交换就清楚对方念头。

裴行俭渴望网罗天下之才的激切之心,正如他想要打败突厥可汗。而这两件事或许本来就是一件事。从很早的时候起,他就认定,如果最杰出的豪杰不能支持大唐,说明大唐正失掉天命。与只会溜须拍马的无能之辈为伍,会给自己招来灾祸。

如果能收服党九引为己用,比得到世间任何珍奇之物都更令他高兴。

    

就在他们都整装待发时,营地里突然有西州兵传报,西州官府派人来了。

裴行俭不耐烦地想:难道西州城里也出事了?

来人是法曹的文吏,跪下说:“卑职奉命来拿杀害胡商阿伦遮的凶手,恳请吏部派兵押送。”他抬头正见党九一袭唐军装束,惊愕莫名,指着他说:“吏部,凶手……凶手就是他!”

文吏话音未落,党九朝他蹿了过去,然后又跳了回来。

帐中绝大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,只见几滴血从刀尖滑下。

文吏惊愕地睁着两眼,捂着呲呲溅血的喉咙,一声未发,滚在地上。

裴行俭猛然想起张玄澜那句形容,“就像割鸡脖子一样”。

党九杀人之后向后退去,接着倒跃两步,荆镝正在牵马,被他一把夺去横刀,抢走了马匹。终于有几个关中兵反应过来,持弓去射,裴行俭立刻喝令众人全都住手。

吕休璟瞠视党九行动,终于发现了什么,浑身发抖,急忙张弓搭箭,裴行俭冲他高喊一声:“放下弓箭!”党九拍马便走,吕休璟恍若未闻,侧面一箭射出。

党九倏地伏在马背上,利箭擦着他背飞出很远。

吕休璟满腔惊怒,一转头,高声叫道:“这人就是那天夜里……”

裴行俭厉声喝道:“住口!”然后又低声说:“你以为我不知道吗?”

这一来,吕休璟更是震惊得呆立不动,好一会儿才问:“这是为什么?”

裴行俭声音严峻地对周围的人说:“诸位谨记,法曹文吏是被强盗杀死的。”

唐军面面相觑,只听冷雨飘落,裴行俭又说了一遍,他们才连忙齐声回答:“遵命。”

裴行俭跨上马,神色阴沉好似风暴聚集,过了好一阵,他声音非常沉稳地说:“王子惹上了大麻烦,只有他能把人救回来!”

 

半空里传来灰鹤与乌林鸮的哀哀长叫,雨时而大时而小,阴云滚滚。

党九一边纵马狂奔,一边观察何处能渡河。

河边杂草丛生,湍急的水流中遍布礁石,突然对岸出现了一匹黑马,它在冷雨中乱跑,看鞍辔是唐军的马,只是主人尸体早不知掉落在哪里了。

党九立刻跳下马,跃进水中,冰冷的激流中有石头将他擦伤了,但他手脚并用避开了最危险的尖角和急流。他气喘吁吁地爬上对岸,被射中过的大腿伤口隐隐作痛,但他知道那里伤势较轻,也并不要紧。

黑马似被吓着了,还在狂跑,他便呼哨几声,马匹顿住步子,乖乖转身朝他跑来。党九一跃上马,狂冲向前方。渐渐地,他看清了天上盘旋的猎鹰,也看见了远方的人。

突厥强盗们正和波斯王子打成一团,他们杀死了王子的两个随从,将尸体身上的锦衣宝刀玉带全剥去了,还牵走了马。唐军还骑在马上的只剩下五个人,又有一个被砍倒,波斯王子被强盗包围在中间,万分危急。

突厥强盗们杀得兴起,见远方党九冲来,匪首叫手下去解决他。

两个强盗一起纵马朝党九奔来。

他们身穿皮甲,发出骇人的震耳狂吼,党九则一身湿衣,毫无声息地跨马直冲。

右边的强盗先到一瞬,挺刀直刺,党九侧身后仰,让他刺了个空,接着伸手抓他胳膊。强盗惊讶间被一股极大劲力拖了过来,立刻被另一侧挥刀的强盗砍中肩膀,鲜血淋了党九一身。党九刀往他腹部一戳,将他扔下马去。党九满面血污,却如沐春风般自在,他直起身朝左侧强盗挥起横刀时,突厥人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,只顾伏在马背上想逃,党九掷刀洞穿他后背,再纵马而前拔出长刀,任尸体坠马。

匪首不明白派去的二人为何瞬间被杀灭,惊讶起来,又命两骑出击。这两个强盗显然精于骑射,都朝党九放箭,然而风雨交加,不利远射,两个强盗冲来时接连射了几箭,都被轻松避开了。

党九估算对方强弓劲力,等两个强盗再次放箭,他挥刀格挡,将箭切开。然而他的马被箭雨连飞惊住,突然掀蹄,党九控制住它时,两个强盗已经扑到近前了。党九看见方才失了主人的强盗之马在身侧飞奔,立刻跳起来站到马鞍上,纵身一跃,跳上了强盗的马。

他这动作一气呵成,仿佛毫不费力,两个冲来的强盗都看得惊呆了。

强盗的马比党九方才胯下那匹更好,党九一踢马腹,已经挽弓在手,一捻弦射死一人。另一个强盗尚不及发箭,也被射中咽喉,跌落马下。

他连杀四人,不过须臾。

    这时,在河的另一边,裴行俭与吕休璟等人也已经赶到了。

裴行俭眼看党九杀人之状,心中连称英雄。

他又见党九背了弓箭,但碍于风疾无法远射,立刻拿出自己的“射月”,要吕休璟掷向河对岸。吕休璟担心宝弓落水,扔得略高了一些,党九一伸手臂,轻巧接住了。

党九立刻挽弓搭箭,又转头望了一眼裴行俭。

吕休璟原本就不明白党九为何突然会去杀强盗,更不懂裴行俭玩的什么玄机,此时不禁想:这小贼还是想杀裴吏部吗?万一他就用这柄宝弓射过来,该怎么办?

没等他转完念头,党九已经一箭将百步开外的一个强盗射落马下。

“射月”弓较一般的弓长、大,而党九手臂原本就长过旁人,吕休璟见他射箭的样子,双臂舒张,仿佛天生是为了“射月”弓而生。他长而柔韧结实的手臂能将这柄弓完全拉满,且拉弓的动作非常快,上肢、肩背和弓箭完全融为一体,像绘在壁画里的舞蹈姿势。

党九这一箭也远超群盗预想,没等盗贼们回过神应对,他接连三箭,又射落三人,强盗们慌张骚动起来。

党九离这伙强盗越来越近,已经能看清前方局势,波斯王子和他剩下两个随从都被强盗捆住了扔在马上。张玄澜肩上中箭,只能左手挥刀,也被强盗砍伤。有强盗跳下马要将他斩首,被党九放箭射死。

党九的箭囊中有二十支箭,已经用去七支,剩下的即使一箭杀一人还是不够。这时只见突厥强盗兵分两路,匪首带着抢来的财物与马匹直驱向前,另外几个强盗裹挟着波斯王子,向右侧林间冲去。可是党九不去追王子,却直冲匪首而去,连发两箭,将两个抢了锦袍金带的强盗射死。其他突厥强盗们贪财,也唯恐匪首有失,又重新合为一队。

裴行俭在对岸见了,赞赏说:“兵法云,攻其所必救。他很聪明。”

党九又射杀两人,自己马匹也中了两箭,马匹吃痛,狂跑向前。党九背着弓箭跳下马,冲了两步,拽住一个强盗马尾,一跃而上,将坐在鞍上的强盗割喉扔下。

他见右前方正是一个黑帽强盗掳了波斯王子,便挺弓朝对方瞄准。那黑帽强盗冲他喊突厥话,党九理也不理,强盗只得一边用王子牢牢挡在身前,一边用汉语喊:“赎金!赎金!”党九一箭射去,强盗后仰,党九立刻再发一箭,洞穿他眼窝。

强盗中终于有人怒而回马,来杀党九。

这人头缠金貂,身裹鼠皮,面容狞恶,正是那匪首。党九朝他放箭,被他格挡,便挂了弓,手握横刀背在身后。匪首持刀冲来,猜不到党九的刀来路,便抢先挥刀。只见寒光闪动,两骑一交,党九的马嘶鸣一声,匪首被劈去了半边脑袋,尸体兀自挺立。

波斯王子摔在马下,被红白之物溅了一身,也惊得面如土色了。

剩下的强盗还有十人,早已无心鏖战,只想逃命。

他们还想抓波斯王子来要挟,但王子已经挣脱绳索跑开,其中有一个强盗被党九射中,临死之前突然嘶声喊了一句突厥语,意思是“黑鬼魅”。

听见这个词,党九原本就阴戾脸色变得凶暴,他圆睁双目,蒙昧血腥的眸光令强盗们都吓破了胆。党九俯身从地上捡起匪首的箭袋,转而跳上波斯王子的骏马,操起射月弓。不用开口,他意思很明确,这群强盗一个也不能活。

此时,裴行俭已经遣人游过河救走了张玄澜,王子的两个随从也想拉他过河,波斯王子却喊:“跟他走!”

于是三个人都骑马持弓跟着党九去追击,惊慌失措的强盗们四散狂奔。

党九不断放箭,一个个将他们射落。

这群强盗最终只剩一人,慌乱间撞到一棵灌木上,倒栽马下。

脱缰的马匹跑走了,强盗倒地后还在连滚带爬想要逃命,身后一箭射穿了他背心。

 

党九跨马回来,游过河来,被冷雨淋了,似乎这才感觉到寒冷与疲累,浑身一个激灵。

裴行俭跳下马,亲自拿起自己的裘皮大氅,披在党九身上,还要他乘自己的马匹。

张玄澜以为裴行俭会拿自己问罪,可是裴行俭温言慰劳了他几句,接着开始厉声斥责波斯王子,说他轻身涉险,害别人丧命。

波斯王子老老实实听了,等裴行俭不骂他了,他立刻就提出要党九当他的侍从。

裴行俭毫不犹豫地说:“不行。”

泥涅师不高兴了,问:“吏部为何如此小气,一名侍从也不肯割爱?”

裴行俭没有回答,只是摇头。波斯王子看裴行俭直望他的目光颇有深意,绝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,顿时知道事情另有玄机,只好不提了。

 

党九杀死一群强盗,自己除了射箭时虎口震裂,毫无损伤。

亲眼见了的人都觉得他勇猛冠绝三军,只是大家都看出有蹊跷,回了营地都不敢谈论。

裴行俭命人搬出酒坛,自己斟了一杯,又叫吕休璟递给党九一杯。

吕休璟对眼前状况依然一头雾水,虽见党九能救王子,却更觉得如芒在背。仿佛一头凶残的豹子绕着他转来转去,怎么都觉得可怕。

党九接过酒杯,一饮而尽,大概早已渴得厉害了。

酒一入口,他便觉不对,猛然摔了杯子,捂着喉咙,似乎想呕出来,似乎还想朝裴行俭扑过去,然而挣扎了两下,两眼一合,倒在地上。

周围的唐兵都惊呆了,以为党九是被毒死了。吕休璟连忙去抢裴行俭的杯子,却见裴行俭也已经将杯子掷了,整杯酒浇了一地。

裴行俭命人将党九捆起来抬进马车,接着命令全军休整,准备明天开拔回西州。


评论(16)

热度(17)